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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第 36 章

    小哑巴吐了一口血之后,  人便昏迷过去。

    齐云楚赶紧将她抱了卧房,立刻派人叫了孙太医上来替她治病。

    孙太医替小哑巴看过之后,发现她是因怒火攻心,  再加上身体过度消耗才吐了血。

    他替她施了针,  开了调养身体的药,  又叫药童煮了加了药材用来驱寒的凉茶给她灌下,  她惨白的面色终于多了一丝血气。

    他瞧了一眼一身湿淋淋,  眼睛通红,  唇角破损,从未有过如此狼狈世子。只见他紧紧握着小哑巴的手,眼睛一直未离开过她,  不断的替她擦拭额头上的冷汗,连眼皮子都没抬过。

    孙太医知道现在叫他喝药是劝不进去的,  只得道:“小七姑娘寒气入侵,  老夫开了一些药浴,  待会儿世子给她浸染半个时辰,驱逐身上的寒气。否则到了晚上高烧不退,就麻烦了。”

    “立刻着人准备!”

    孙太医微微叹气。差不多十年前,  他见到齐王也是这般,一个从不喜形于色,  杀伐决断的男人见到王妃不行了以后,  哭得跟个孩子一样,简直是闻者伤心,听者落泪。

    十年后,  他的儿子,一向冷情的世子也是这样,为了一个女人跟丢了魂儿,  要了命一般。

    他行了一辈子医,到头来见的最多的,也最让无解的,便是这世间痴男怨女的情爱。

    这世间所有事情都有迹可循,都有法可解,唯有“情爱”二字无解。

    可见“情”字一毒,一旦侵入骨髓,无药可救。

    它叫人高兴,人便高兴,无尽欢喜。叫人肝肠寸断,人便肝肠寸断,撕心裂肺。

    它顷刻间摆弄着世人多情人的生死。就连佛祖都言,人生有八苦,其中“求不得,爱无能”最摧人心肝。

    他区区一世俗庸医,医得了病,却医不了心。

    孙太医收拾收拾药箱,正准备要走,又忍不住瞧了一眼躺在床上的女子,只见她面色苍白如纸,因为起了高热,唇色嫣红的少女,脑海里闪过一张似曾相识的面孔。

    可是他年纪大了,最终还是没能想起来,

    背着药箱由药童撑着伞出去了。

    待他走后,屋子里淋了一身雨水的齐三瞧着自家主子半条命都要没了,求救似的看向自己一向足智多谋的义父,想让他劝一劝。

    言溯也不知该说什么好。

    两人前几日还蜜里调油一般,怎小七出去了一趟,便似变了个人。她平日里见谁都是一副笑模样,今日竟然发了如此大的脾气,更是不管不顾纵马闯入了阿楚平日里谁也不让进的藏宝阁。

    他思来想去,认为一定是与赵雪妍相关。

    或许她已经知道了。知道阿楚从一开始,不过是瞧着她背后神似赵雪妍,才将她留在身旁。

    只是他没想到,小七并没有被所谓的世子妃所能带来的荣华富贵迷了眼,毫不犹豫的拆穿了这一切。这样至情至性的女子,阿楚短短时间爱她入骨,也情有可原。

    现如今他瞧着眼前的情况,恐怕二人还有很长很长的一段路要走。

    至于开解的话,他自己尚是局中人,二十年走不出一场梦,又如何劝解的了别人。

    言溯抬眼瞧着灰蒙蒙的天,一时伤怀不已,深深叹了一口气。他最终什么也没说,转身就这样无遮无拦的进了细雨里。

    齐三见着能劝人的反倒一个个像是伤了心的模样,自己又什么也不懂,只得赶紧叫人准备干净的衣裳还有药浴。

    一会儿的功夫,下人们捧着干净的衣裳,抬了满满一桶药浴抬了进来。

    众人大气也不敢出,将东西放好后赶紧退了出去。

    齐云楚彻底体会到心如刀绞是什么感觉。

    他强打起精神,将床上昏迷不醒的小七从床上扶起来,顾不得男女大防,将她外面的衣裳剥下来,抱着她一起进了满满药香的木桶里。

    桶里的水很热,可是无论如何再也暖不了小七的一颗心。

    孙太医说,她若是愿意,随时可以睁开眼睛,可是她却迟迟不愿睁开眼睛看他一眼。

    他解了她的发髻,手脚笨拙的替她清理干净身上的污渍,然后紧紧抱着她,不断在她耳边喊她的名字。

    那么多的“

    小七”加在一起,也叫不醒一个已经死去的人。

    齐云楚已经不知该如何是好,哑着嗓音道:“你打我骂我都可以,你别这么折磨自己……”

    可他的小七始终双眼紧闭,眼泪却一颗一颗的渗出眼眶顺着苍白的脸颊流下来,任凭齐云楚怎么擦都擦不完。

    待到桶里的水冷了下来,齐云楚赶紧将她从水里抱出来。替她换好干净的衣裳,一点点擦干净头发,抱着她一起躺在床上一动不动。

    那些药浴就如同齐云楚的愧疚,一点儿也没进到她身上心里,驱走她的寒意,温暖她的心。到了晚上,她果然起了高烧,身上滚烫的厉害。

    齐云楚想要给她喂药,可是她昏昏沉沉,根本吃不下药。

    他将那些从前最是厌恶的乌黑药汁含进口里,一点点渡到她口中。可那些药汁大部分顺着她的嘴角溢出来,流到耳后,最后末入到她雪白的深衣里。

    齐云楚只得一碗一碗的喂,几碗药喂进去,她吃下去的也只有半碗,饶是如此,他已经很高兴。

    仿佛那些曾经苦涩无比的药,跟他心里的苦涩比起来都是甜的。

    只是药灌下去,她仍是烫的吓人。期间孙太医又替她扎了几针。只是高烧不止,他也没了法子,只是让齐云楚给她多喝水,想办法给她发汗。

    齐云楚一遍遍替她擦拭身体退热,整夜整夜的守着她,恨不得以身代之。眼睛都不敢闭上,生怕她有什么好歹。

    可是她就连发烧都无声无息,甚至连句梦话呓语都没有说过。

    她的过去是看不见的白纸,她的现在,又将染了浓墨重彩的齐云楚借着雨水冲刷的干净,一点儿也没留下痕迹。

    她不肯放过自己,也不肯就这样饶过齐云楚。

    多么厉害的小哑巴,用她的无声无息惩罚轻信旁人的自己,惩罚欺骗了她感情的齐云楚。

    齐云楚的一颗心就这么放在火上反复煎烤。

    他从来不知道一个人的无声无息,是这么的折磨人。

    他也从来不知道,原来能够说话,能够恨他,能够掉眼泪

    的小七是多么的难能可贵。

    小哑巴足足反复烧了三日,齐云楚寸步不离,不眠不休,衣不解带的照顾了她三日。

    从笨拙到熟练,养尊处优的世子,一点点的学会如何妥帖的服侍一个人。

    他心中只有一个念头:他要想尽一切办法留下他的蝴蝶。

    他希望蝴蝶一睁开眼睛就能瞧见自己,恨也好,怒也罢,只要她不要走,他用一生的时间去弥补她。

    只要他的蝴蝶还愿意留下来。

    ……

    烧的迷迷糊糊的小哑巴做了一个奇怪的梦。

    她梦见自己置身于一座漆黑空旷的宫殿,面前是一座陡峭的阶梯,阶梯的尽头,是一座金灿灿的龙椅,有个黄金面具覆面,看不清面容,身着冕服,头戴冕冠的人坐在上面。

    “他”冲自己招招手,“走上来。”

    小哑巴真就一步步顺着阶梯走上去。

    只是,才走了没几步,她便听见阶梯化成了宫殿。

    真奇怪,明明这么黑的夜,她却能够看清宫殿正中央的冰凉地砖上跪坐着一个瘦弱的肩膀不断耸动,四五岁大小,生的杏眼弯眉,玉雪可爱的小姑娘。

    她在哭。手里捧着一只沾满了血迹,肚皮微微起伏的黑色小狗。

    小姑娘哭的伤心极了,不停的叫着“花朵”。

    小哑巴心想,那应该是小狗的名字。

    大殿中央,身着冕服生的高大英俊的天子手中还握着滴血的剑,冷冷道:“堂堂一国长公主,怎可如此玩物丧志!”

    和宁长公主秦姒?

    小秦姒眼里的泪珠子一串一串的往下掉,“花朵她不是物品,她是我的朋友!”

    “呜呜呜,父皇您为何要这么做!”

    天子似是十分失望,“朕从前真是太惯着你了,居然为了一只狗伤心落泪,成何体统!来人!”

    他话音刚落,殿外的侍卫突然打开门,将一个跪坐在一旁,与小公主一般年纪,像个影子一般,眼珠浅淡,面无表情的小姑娘拉了下去,随即便听见有人挥动鞭子抽动皮肉的声音。

    看着跪在殿外青石板地上,明明挨

    着鞭子,却咬死牙关不肯发出一丝声音的倔强小姑娘,小秦姒此刻顾得了小狗,哭得不能自已,“父皇你放了十一,儿臣知道错了,儿臣再也不敢了,呜呜呜……”

    天子这时制止了刑责,命人开了门,居高临下看着她,“错在哪里了?”

    小秦姒眼睫还挂着泪珠子,看着背上已经渗出血迹的十一,拼命摇头,“儿臣,儿臣不知错在哪里?”

    天子冷哼,“接着打!”

    眼见着执鞭的侍卫一鞭子就要抽在弱小的十一身上,小秦姒扑在十一身上,哭得不能自已,“儿臣这次知道了!”

    她擦干眼泪,一脸决绝的走到那只奄奄一息的小狗身旁,轻轻捂住小狗湿漉漉的眼睛,缓缓拔出拔出头上的金钗。

    “不要!”小哑巴想要阻止她,可是手从虚空中穿过。